一個渡口，一葉舟，一個人。

這個渡口在陜西省興平市湯坊鎮(zhèn)龍興村，名曰渡口，其實只是一對木樁，用來系住小船，小船的船頭用紅漆寫著“龍興渡口”四個大字，船尾兩面彩旗，隨河風(fēng)招展。

見著了尹會元（見圖，本報記者原韜雄攝），一握手，便知這是一雙撐篙的手，他的手心很硬，有厚厚的老繭。

“尹叔！尹叔！”過河人的呼喊打破了河灘的寂靜。“來嘍！來嘍！”尹會元答應(yīng)著，抬了木板抵住岸邊，一名叫作張行的本地居民推著摩托車上了船。尹會元解了拴船的繩索，麻利地挑起4米長的船篙，沉沉地往水底一扎，船便離了岸。

正值枯水期，到對岸不過50米。撐船不用篙，尹會元徒手拉著架在河面上的鋼索，船便緩緩移動，“這得用巧勁，渾身發(fā)力，載重3噸的船一個人就能拉動。”

張行每周要在家和上班的工廠間往返兩次，她說：“要是沒有尹叔的渡船，我得多跑七八十里路。”龍興渡口處于兩座渭河橋的正中間，因為有老尹在，許多本地居民才有了這個便利。

河對岸放著塊木板，尹會元在上面手寫上自己的電話號碼，“現(xiàn)在方便多了，一個電話，我就過來接人。以前叫船都靠吼，河灘風(fēng)大，怕聽不見，晚上從來不敢睡得太沉。”尹會元說。

“熱不過河灘，冷不過河灘。就說那根行船的鋼索，夏天熱得發(fā)燙，冬天冰得刺骨。”尹會元笑笑，“這活兒總要有人干啊，干久了也不覺得累。”67歲的尹會元，已經(jīng)在龍興渡口撐船42年，從未中斷過。

上了河灘，便是老尹居住的地方。一個簡易的活動板房內(nèi)，一張床便占去了大半的空間，轉(zhuǎn)身都難。外面搭了個小棚子，除了鍋碗瓢盆，還有一方桌、幾把椅，旁邊有臺電風(fēng)扇。“到了豐水期，河面就得有200多米寬，有時候水急行不了船，這兒就能給人休息用。”

在老尹小時候，龍興渡口很熱鬧，種地的、做買賣的、運糧的都從這里過。1982年，他被選上做了擺渡的艄公。尹會元說：“以前，過河都得排隊。現(xiàn)在大橋多了，擺渡過河的人少了，每天最多二十來人，有時候一天都見不到一個。”

粗略一算，42年來，他擺渡往返十幾萬次，用掉船篙200多根。老尹的船篙只用槐木，篙頭套著個“鐵尖帽”，“渭河底都是石頭，槐木硬，再套上這‘鐵尖帽’才能把篙插進去。”以前，這種“鐵尖帽”能買得到，如今很難找到做這東西的人，老尹只得撿來廢棄的鋼管自己制作。

船篙倒好解決，麻煩的是現(xiàn)在連造船的師傅都尋不見了。“我的上一艘鐵船用了10年，3年前才廢棄。我自己畫了圖紙，尋遍了十里八鄉(xiāng)都沒人愿意做這樣的船。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家，又要價太高，根本出不起。”

最后還是鄉(xiāng)親們幫忙解決了難題。“尹大哥幾十年如一日給鄉(xiāng)親們擺渡，再難也要幫忙啊！”龍興村村民岳根團有一手電焊手藝，老尹買來鋼板、三角鐵、焊條，倆人又叫上七八位同鄉(xiāng)，一周就打好了現(xiàn)在這艘鐵船。不光這艘船，行船的鋼索也是鄉(xiāng)親們一起幫忙架設(shè)的。

去年，尹會元的船上添了個發(fā)動機，遇到湍急的水流，他再也不用費勁撐篙了。

這幾年，渭河水越來越清，岸邊越來越綠，以前光禿禿的河灘已經(jīng)消失不見，老尹越干越有勁頭，“到了周末，還有外地游客來岸邊玩，擱以前這都是稀罕事。”

今年過年，老尹給自己染了頭發(fā)，看起來稍顯年輕。“鄉(xiāng)親們離不開我，我還要繼續(xù)干。”老尹笑著說。

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4年04月09日 06 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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